“他是要我平日里多照照镜子,认清楚我的身份和地位。”灯光之下,谢贵妃线条姣好的红唇微微的扬起,那本就精致华美的五官一眼望去更是静美如画,无有一丝瑕疵。
然而,谢贵妃面上的笑意却没有入眼,一贯眼波温柔的明眸依旧是淡漠的讥讽和自嘲,还有些话她没说出来:
皇帝这个时候让人把铜镜送到蓬莱殿,是要告诉她“看看你的身份,看看你如今的地位——朕让你一介亡国女入宫为贵妃,养儿育女,恩宠有加,已是宽宏。朕再信你一次,只望你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莫要人心不足,妄想其他”。
这才是她认识的皇帝,她认识的萧承华——多情与无情,他总是能分的那么清楚。
左右伺候的宫人闻言都是惊惶莫名,恨不能就把自己的耳朵堵住,最后都惨白着脸色垂头敛容的跪下,既不敢应声也不敢抬头去看谢贵妃此时的神容。
殿中一时只闻呼吸之声,静的连殿外凉风吹动重重的帘幔声都清晰可闻,犹如谢贵妃那柔软轻盈的裙裾,仿佛触手可摸。水晶帘子虽已被卷了一半,依旧有细细碎碎的碰撞声在静夜里遥遥的传荡开来,更衬得长夜寂寂。
这样安静的凉夜,这样寂寞的长夜,就如同这十多年来蓬莱殿里常有的夜晚。永远都是安静而寂寞,只有永不磨灭的爱恨日日夜夜的纠缠着她。
谢贵妃慢慢的阖上眼,一根根乌黑纤长的眼睫跟着垂下来,丰满的红唇犹如吸饱了鲜血的花朵缓缓绽开,脸颊映着那犹如霜雪的月光,整张面庞浮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很快,她便平静了下来,用那双养尊处优,纤长白皙的长指轻轻的扣了扣桌面,只是淡淡的道:“都跪着做什么?这铜镜乃是陛下亲赐,还不赶紧擦拭干净,放到妆案上?”
宫人们诺诺应是,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谢贵妃却再没说话:她已熬了十来年,还能再熬十年、二十年,她就不信皇帝那颗心真就是永远都捂不热的石头。
然而,不必谢贵妃再熬十年,熹元十六年四月,阿史那思归便奉北狄那位新可汗的命令,出使长安——北狄这场内乱整整历时五年,阿史那思归所投奔的长兄阿史那长鹰终于将北狄大部分的部落收归麾下,打得王庭那位可汗让出了位置,倒是弄得原本想要继续挑拨人两边多打几年的皇帝颇为郁闷。
不过这位北狄的新可汗也是个目光长远之人,深知北狄方经战乱,部落之间损伤颇大,实在不可再与大周结仇。虽说之前王庭里借着公主和亲之事与大周盟约,和妃亦是他的亲姐妹,可北狄此时到底还是换了个新可汗,还是要给大周一个说法,重结盟约的。鉴于阿史那思归的特殊身份和他之前替和妃送亲之事,北狄可汗便特意点了阿史那思归为使。
北狄来使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正值春夏之交,皇帝带着太后、皇后、一众妃嫔还有儿子女儿们一同去终南山的翠微宫避暑游乐。
翠微宫原就是先熙朝旧宫殿拆下的木料石材所建筑的,比之宫城里那些富丽华贵的宫殿本就简单朴素了些,只是周侧山清水秀,还能见到清流溪谷,风情绝佳,对于常年呆在宫城里的人来说确实是个绝佳的好去处。
郑娥去岁才从皇帝那里得了一匹小马驹,难得出来一回,连忙叫了人把自己的小马驹也带上,准备出来跑一跑。
因为是出来跑马的,郑娥今日特意叫人把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余下的钗饰都给去了,换了一身大红胡服,配一条玫瑰粉的长裤和一双小羊皮靴子。她头上则是戴了一顶浅红色的胡帽,胡帽边沿缀着粉色的珍珠和红宝石,珍珠多是围成花朵形状,红宝石则是缀在正中间,英气中又带着些女子的娇柔。
远远看去,郑娥这一身的红衣阳光之下甚是耀目,越发衬得她雪肤娇嫩,吹弹可破。只是郑娥此时偏又学了大人模样板着一张白嫩嫩的脸,墨似的长眉一扬,倒是颇有几分少见的英气。
二公主也陪着一同出来,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笑:“阿娥,你这一身红的,莫不是要为了要配合你家红云吧?“她今日也穿的也是胡服,只是颜色淡些,是樱草色的胡服和嫩黄色的竖条纹裤子,头上一顶碧色的胡帽,倒是显得她容色清丽。
郑娥听到这话便板不住脸了,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赧来,双颊微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指,戳了戳二公主颊边的梨涡,鼓着双颊道:“红云是火红色的,我想着穿的红艳些,许是它高兴了这回能让我多骑一会儿呢~”
二公主忍俊不禁,掩着嘴道:“谁叫你贪好看,选了那么一匹马。”说着,她挺起胸,一副很是骄傲的模样,“还是我的莫云好,脾气温顺,跑的也快呢......”
话声还未落下,忽而听到后头有人遥遥的喊话提醒道:
“快让开!“
郑娥与二公主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忙不迭的侧身往后让了让,只见大公主正策马从那条小道上过去,马蹄过处,惊起地上的尘土来。
二公主反应过来,气得不行,扬起头便朝大公主的方向喊了一句:“大姐姐,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横冲直撞的,撞到了人怎么办?”
大公主勒住马缰,回头看了郑娥与二公主一眼,并不理会郑娥,只是笑着与二公主道:“二妹妹你不知道,我这马和你们那些小马驹可不一样,跑起来快的就像是闪电,一时儿停不下来也是有的。”她今日学着男子模样束了发,发上带了个小金冠,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下来,倒是有一种张扬而热烈的明艳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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