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起之音

  她推着坐着小音的轮椅，两人缓缓走出病房。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在一盏盏冷色的灯下并不黑暗，一个个病房，一扇扇灰暗的房门，不时有一声咳嗽声从不知何处传来，让这条过于安静的走廊多了些渗人的战栗感。

    她们从值班台走过，护士小姐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出了医院，两人缓缓的在小公园中散步。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带小音出来走走，不想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活像一具早已死去的尸。

    “小音，这里的晚上也很漂亮。”推着轮椅她轻轻地在小音耳边说道：“但是我知道一些更漂亮的地方哦，等小音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今晚的月色是最美的，她在离开事务署之前拜托莫离，将今晚风华市上空的云全部遣散。只要这样的话，小音就可以看到最美的月色。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喵~~”

    ………

    夜幕下的小公园，乳白的月光在小公园中留下无数的阴影reads;。

    树影微澜，秋千幔舞，在月下的公园中渲染出不同白日的静匿。

    无数交错的光与影，形成一种绝妙的意境。

    “小音，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她在银霜般的月下，握着小拳头，学着猫儿讨巧卖乖的姿态，轻快的舞动。

    树在风中微动，人在月下轻舞。

    在她身前，总是面无表情的小音……笑了。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点曼妙的弧度，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在小音脸上绽开。

    犹如薄雾的乳白光晕中，她欣喜的看着那个醉人的笑颜。月色薄雾中，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接着月亮的光，在朦胧灰暗的公园中，她的手中慢慢多了一点神圣的光辉，隐隐的，透着诱人的迷离感。

    要开始了。

    小音一定会喜欢的吧。

    她朝小音露出一个笑脸，将手心那一捧如同清水的光放在她身前。

    “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随着她轻快的话语，犹如奶牛般的光从她手中倾泻而下。

    从她的指缝间淌下，丝丝缕缕的光辉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往下流淌，就越是轻薄。

    好似几道月光色的瀑布，安宁静匿，却是如此绚烂！

    “哎……啊…喔………”看着这一幕，小音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开口，想要唱歌……

    但，小音发出的却只有那种嘶哑，让人心痛的声音。

    小音低下头，似乎在叹气

    “小音的歌声是我听过最美的喵~~”

    “………”小音抬起头，惊异的看着眼前的她reads;。

    她在月下，对小音伸出手。

    笑着，期待着……

    ………

    ………

    那个玻璃窗后，依旧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

    当然，还有那个经常在她身边的护士小姐。

    “小音小音，我来看你了喵~~”

    她走到小音的身边，例常伸手捏了捏小音的小鼻子。

    眉头皱了皱，小音将头转向一边，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呵呵……这样才对吗，小音很可爱，就是表情太少了喵~~~”嘻嘻笑着，她对自己的造成的效果表示满意。

    “……”在她身前，小音眼睛微微颤动，似乎有一种火焰呢！

    “音，怎么了，不舒服吗？”看到小音皱眉，护士小姐关心的问道。

    “天气是有些凉了，是不是冷了？”

    至始至终，护士小姐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真是，这才对嘛！

    “……”对护士小姐摇了摇头后，小音又呆呆的看着那个小公园中玩耍的孩子。

    安静了下来，她一下坐在了地上，然后也陪着小音看外面的景色。

    时间快速的流逝……她有些无聊的在地上打滚~~

    滚过来又滚过去……

    但是她小心的将尘埃隔开，衣服上没有一点灰尘的痕迹，不然回去凛又要说了reads;。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嘴里不停的喊着，但她却没有一点离去的意思。

    虽然小音不能说话，也总是不理她，但是自己还是喜欢呆在她的身边。

    ……

    ……

    人生，不过是出生、成长、死亡所组成的，三个单纯的部分而已。

    生命是死亡的开端……死亡，终究不可避免

    但是！

    我不认同，小音才这样一点点大！

    明明小音已经这样

    不能说话，不能活动

    这样还不够吗？

    这样还不能不要带走她吗？

    这样还不能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吗？

    我，不懂！

    心中这份不安，这份彷如在颤抖，在抽动，在痉挛的痛楚！

    不，我或许已经懂了。

    在老爷爷离开我的时候，我的心中，那股战栗，也是如此。

    月已满，人却全非。

    ……

    “小音小音……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求求你，快点睁开眼！求求你，在看看我好吗！！”床上的小音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甚至连体温都已经开始不正常的降低。

    明明中午她还一切正常，中午还陪着那个护士小姐看雨，与她作伴reads;。

    一切变化都太快，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让她准备的时间。

    世事……无常，这难道就是命运的既定？

    不，这样对小音太残酷了！

    “小音……”

    “……”床上的小音挣扎着，向她摇了摇头。

    “小音你等我，我马上去叫凛过来，她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她急匆匆的离开。

    周围景色飞逝，密集的雨点落在身上，她却毫不在意。

    ‘从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生命竟然是如此脆弱。’

    以前，她不在意为什么小音总是坐在椅子上，只要能和小音在一起就觉得好开心，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不，应该说自己的意识中没有这种概念吧……那种，死亡的概念！

    现在想来，那就是在向警示吗………告诉自己此刻的状况！

    ………

    萧凛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人，惨白的脸上竟然是一种期待。

    她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要是这个女孩还有一点的生存的话。就算寿命已经尽了，她都可以为她接续出一条虚拟的生命线，但是……

    或许对这个女孩来说，死，远比生快乐。

    对于生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人，是她自己在拥抱那漆黑却蕴藏着最本质的温暖。

    死亡在绝大多数的意识中，是无限的绝望，是一种最后的惩戒手段。

    但对于极少数的人来说，死亡或是一条更好的出路，一种更美的未来。

    ……

    “凛，怎么样？”

    “小音会好的吧，一定会的吧reads;！”琥珀色的眼已经被泪水润湿，她拉着凛的衣角哀求着。

    “要坚强哦……”摸了摸她小脑袋，那个永远是自信满满的凛这样说道。

    “呜呜…不，我不要……”泪划破明净的脸颊，从无声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叹了口气，凛伸手将一抹淡淡的光摸向病床上那个小家伙的脖子。原本被割坏的声带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构筑，形成一个可以发出声音的回路：“你可以说话了，不管是什么……既然你选择了死亡，至少请给她一个告别吧，她啊，很喜欢你呢。”

    “我…我…想知道你、你的名字，以前一直想问……”床上虚弱的小音犹如回光返照般，颤抖的双手摸向她，极为期待的说出这段话。

    身边的人，除了那位护士小姐，就只有眼前之人了。

    “名字…名字……”嘴里喃喃着，她的泪眼婆娑，急得团团转。

    “是……是啊，名字…一直都想问的……”小音眼中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暗下来，回光返照似的光开始散去了，她身体越来越沉重。

    “小音……我，我还没有……”

    面对那期待的目光，她突然闪过一抹坚定，大声说道：“奏，我叫奏！”

    “小音，我叫做奏。记住哦，下次再找你玩的话，你一定要叫我的名字呢……记住，一定要记住，我叫奏，你最好的朋友！”

    “记…记住了……奏！”

    小音的眼帘缓缓合上，当她眼中最后一缕灵光暗去，她的脸上是那样安详。

    她将目光从小音残破的身躯移开，看向她渐渐消散的魂。

    小音，别忘记我。

    你并不寂寞，不管到了哪里，你都带着我最后也是最好的祝福……

    别太久了……快点回到这个世界，到时候我会找到你的reads;！

    音，奏

    既然你是音乐的话，那我就是那个永远在你身边，奏起音乐之人！

    ……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将你遗忘。

    那月下奏起的歌声，那最美妙的声音……

    凛静静地看着着两人间最后的一幕，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

    最为沉重的是心，最为轻灵的是心。

    最为浩瀚的是心，最为狭隘的是心。

    最为安宁的是心，最为危险的……也是心！

    与她而言，这个尘世的生命只有心灵的死亡是不可救赎的，也是无法救赎的！

    人都有为自己要走的路做出选择的权利，她不干涉、更不剥夺。

    对她来说，这样或许更好。

    ———后记

    小女孩叫做第五留音，十四岁。

    去年一次生病，爸爸妈妈送她去医院，途中不幸遭遇车祸。

    为了她，她的父母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在亲戚的支持下，小女孩一直生活在医院中。

    爸爸妈妈都死了，但在车的残骸中，营救者惊讶的发现两具残破的尸体中间，一个生病昏迷的小女孩坚强的生存着……浑身淌着血。

    得到医院抢救，她幸运而又不幸的存活了下来。浑身遍布着的细小伤口还不打紧，但喉咙却被割伤，再也不能说话，双腿也受到致命的伤害，再也不能走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