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甭管这些言辞如何拐弯抹角,左不过一个意思,蔺荀这个粗鄙之人,将大魏最娇艳的一朵花给折了。
“让他们说,如今的他们,也只有磨磨嘴皮子了。”
蔺荀神色很是不屑。
元和三年那场洗牌之后,朝中的关键职务上大都已安插上了他的亲信党羽。
那些个被拔了指爪的还个个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氏族,如今不过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快罢了。心中再瞧他不起如如何?见了他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唤声‘燕侯’。
蔺荀忽问:“许牧那边如何?”
“我们从他手中将刘巽劫走,他既因此事失了华容翁主,又被主上你当着世人狠狠挫了颜面,据闻他暴跳如雷,气得很是不轻。以他脾性,想来很快就要反攻,甚至极有可能迁怒汝南。”
蔺荀嗤笑,“就凭他?若非留他有用,他还能蹦跶到至今?”当年,蔺荀将胡人赶出关后便开始清算境内势力。之所以迟迟没与许牧对上,一是因为其人的确有几分棘手,而则是想借他挟制江左的临淮王。
不过许牧再棘手,也仅仅是棘手罢了。真要与之对上,他蔺荀是丝毫不惧的。
“徐州这块肥肉,该是时候收回了。”
庾清和梁正退下时,正好有小厮备好了热水与干净的便衣。
蔺荀方才在雨中久站,之后又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一身泥,是需要收拾一番。
蔺荀看到小厮手中托盘,注意到庾清梁正还没走出,心下一躁,眉头陡然凝起,正要吩咐什么,却听那小厮甚无眼色道:“主上今次可还要置兰草?”
二人脚步一顿,微讶地扫了蔺荀一眼,尤其是梁正,眼瞪得都快掉下来了。
蔺荀手一抖,浑身僵住,有种被人窥破了心中隐秘的莫名惊慌,他素来习惯掌控一切,如何能容忍这种莫名情绪发酵?当下绷着脸喝道,“我何时叫你备过这等娘里娘气的香草?拿下去!”
好在此时庾清和梁正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
蔺荀暗松了口气。
小厮不解,“可这的确是您昨夜特意嘱咐过的,说是日后沐浴更衣都要以此熏衣,绝不能——”
“住口!叫你拿下便拿下,废话那么多。”蔺荀握着拳,脸色黑如锅底,僵硬极了。
他昨夜一定是得了失心疯,竟鬼使神差的便让小厮去寻了兰草,简直,简直愚蠢至极。
“燕侯大安。”蔺荀恼怒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求见。
“何人?”
“回主上,是大夫人身边的桂妪。”
“下去。”蔺荀匆匆小厮吩咐一声,来不及更衣,大步迈向前厅。
“燕侯大安,翁主与夫人让老奴请你于去前厅一叙。”
蔺荀点头,“一会便至。”
蔺荀匆匆擦身换过干净的便衣后,目光落在一旁桌案上竟还未带走的兰草上,神色很是难看,他不屑地扯了扯唇,匆匆而出。
可行了不过七八步,人竟又折了回来。
蔺荀握拳抵着下巴,凝视兰草半晌。
随后,他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
蔺荀烦躁得很,四下环顾,确定无人,用左手粗暴地抓起几株兰草往自己身上抖了抖,终于大步迈出。
出门时,家丞楚翁禀明一切已然备妥,蔺荀道了声好,待到达正厅,见王氏与阿妩已落坐于左手方的榻上,最上首的主位却是空悬。
蔺荀目光掠过,脱靴径直入内。
王氏以为他会坐上上首,谁知竟坐在了他们母女二人的对面,将主位空出。
阿妩已然换了衣,绛纱轻袍与丹碧纱纹长裙相得益彰,很是和谐。宽袍广袖,飘然如霞,灵动似仙,如云青丝后拢挽做灵蛇髻,上以简单的玉燕钗。美人粉面桃腮,眼波如水,顾盼之间仿若海棠醉日,月照山河,一举一动尽风流。
此时她面色有些不好,可即便如此,仍难掩那一身明珠般灼灼光华。
蔺荀抬眼望去,正好撞进那盈盈似水,光华潋滟的眸中。
刹那间,心若覆上无数丝缕,因她浮动的眼波牵扯轻动,有些酥,有些痒。
他眸底不由漾开一抹自嘲。
五年前被刘巽与她当众羞辱的记忆乃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耻辱之一。
可即便如此,他对她还是恨不起来。
虽则无恨,但若说没有旁的情绪也是不可能的,这事总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就在王氏欲开口时,蔺荀先他一步,声音既沉又冷,“太夫人,实不相瞒,五年前的事,蔺某至今记忆犹新。”
这话如一个惊雷落下,王氏手中的杯盏触不及防打翻,水星子层层晕开湿了衣袖,她却无暇顾及,手紧紧的捏着杯盏,不明白蔺荀为何突然要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这颗暗刺从血肉里连根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