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瞥。
半遮的屏风之后立着一个浴桶,有人似乎在……沐浴?
水声哗啦一响,那人陡然自桶中站起,阿妩虽意识混沌昏沉,却出于本能地再次闭上了眼,等她听闻周遭无声,才再次睁开了迷蒙的眼。
阿妩身边一沉,方才在远处的人,已到了她身旁,紧接着他将她纳入了怀中。
阿妩浑身如同火烤,热得不行,此人浑身冰凉,好似一块寒玉,冰冰凉凉,极为舒适。
阿妩不自觉的便往他怀中贴近,将发热滚烫的面额,贴上他的胸膛。
她意识模糊,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缓和了半晌,竟无意识唤出蔺荀的名字,“蔺……荀?”
“嗯。”蔺荀淡淡应了阿妩一声。
阿妩费力的抬起眼皮,随即又缓缓合上,他道:“我知,你是……蔺荀。”
蔺荀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将她纳得更紧,低声在她耳边道:“是我。”
阿妩一时分不清是梦境真实,只觉浑身疲乏,她的眼忽睁忽闭,半晌忽觉不对,意识稍微清明了些,迷茫的看着蔺荀,摇头,“不对,你为何身上这么凉?你会不会…染了风寒?”
“不会。”
阿妩此时的反应十分迟钝,过了许久才问,“不会……吗?”
蔺荀摇头低声道,不会。
阿妩点头,复又安静下来,静静的靠着他,昏昏沉沉欲要再睡过去。
蔺荀将她的侧颜收入眼,指腹掠过她的眉眼,低声道:“阿妩,承平元年,你从郭让手底救下我,这次……换我护你。”
阿妩恍然听到这番话,不觉有些奇怪,但她实在太过疲惫,也无心理会,只这样朦朦胧胧昏睡了过去。
蔺荀反复以身取冷,替阿妩降温数次,终于在黎明时分替阿妩将热退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吩咐梁正看过之后,梁正说第一阶段已熬了过去,接下来只要开了汤药,仔细调理,应该再无大碍。
……
阿妩醒来的时候已近下午,她拥被床榻之上静坐半晌,随着意识慢慢回笼,终于理清了自己的处境。
县令府的婢子听闻动静入内,对阿妩躬身一礼,面带欣喜道:“女君醒了。”
阿妩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荒唐梦境,面色十分难看。
婢子又道:“昨夜女君高热不退,燕侯心急如焚,竟以身取冷,替女君降温,实在令人羡慕。”
阿妩闻言惊住,双眸微微睁大,诧异道:“你说什么?蔺荀他以身取冷,替我降温?”
婢女点头。
原来昨夜她迷茫之时看见的身影并非错觉,蔺荀为了替他降温,竟不惜以这种方法……现今天气已寒,以凉水浇身,任凭他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样损耗。
阿妩一边动容一边愧疚,两种情绪灼灼交织,心中十分复杂。
想到陈氏,她心中陡滞,眸光猛然黯淡下去,手紧紧揪着被褥,沉声道:“陈夫人……如何了?”
婢子面色一变,紧着呼吸,小心答道:“启禀女君,燕侯已派人替陈夫人料理丧事,灵堂也已设好。”
“许牧手段卑鄙,既然连陈夫人这样的弱质女子都不放过,竟暗中下毒谋害于她,实在令人不齿。陈夫人已去,还望女君节哀。”
阿妩闻言恍然,想来蔺荀为保全阿嫂名声,所以便对外称她是中毒而亡的罢。
这样……也好。
婢子又道,“今日燕侯出门时,让婢子转告女君,陈夫人的事与女君无关,您无需自责,女郎尚且年幼,还请你快些振作。”
阿妩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浮现阿窈可爱的面庞,点头,“我知晓了。”
“阿窈眼下如何?”
“今日燕侯伴她一上午,也不知对女郎说了什么,女郎先前一直长哭不停,闹着要寻阿娘,现下已然安定了许多。”
蔺荀连阿窈都照料到得如此周全……阿妩心间忽然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想着蔺荀替她降温之举,抿唇道:“燕侯可有说何时归来?”
“奴婢不知,不过听闻府上管事说这几日忙着商议伐许之策,想来两军很快便会对上了。”
“你吩咐人炖一锅滋补身体的汤,速速给燕侯送去。”
阿妩面无表情,一口将以往最恨的青苦药汁一饮而尽,随后换了素服去寻阿窈。
问了半天,才知阿窈始终守在灵堂,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阿妩去了灵堂,阿窈一见阿妩便朝她扑了过来,小小的身子只能抱住阿妩的双腿,红着眼凄凄唤道:“姑母。”
阿妩半蹲下身子,将阿窈涌入怀中,心中亦是酸涩,她不住拍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阿窈,姑母在。”
阿窈从阿妩的怀中出来,对上她的眼,认真询问道:“姑母,今日姑父同阿窈说阿娘不在了,以后阿窈再也看不见她了……他是骗阿窈的,对吗?”
阿妩心疼至极,听阿窈话后,心中明白了蔺荀的用意。
长痛不如短痛,就算他们瞒得了阿窈一时半,也瞒不了她一世。
阿妩定定的点头,郑重道:“阿窈日后……的确再也瞧不见阿娘了。”
阿窈闻言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啪嗒掉下,抽噎起来,“昨日阿娘还好好的呢,为何今日就不说话了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事,阿娘才躺着不理我的?姑母,阿窈会改的,我日后一定好好听阿娘的话,绝不惹她生气。姑母……”
阿妩将她再次拥入怀里,心如刀割,柔声道:“阿窈,阿娘最疼便是你,怎会不喜你呢?阿娘是太想你父亲了,所以她去寻你阿父了。阿窈,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始终最疼爱你,始终会陪伴在你身边。”
阿窈在阿妩的怀中再度哭了起了来,每声抽噎都如利鞭抽打在阿妩心头,她红着眼眶将她环住,下意识咬紧银牙,目光沉沉,“阿窈,以后就由姑母陪在你的身边,好吗?日后姑母便是你的阿娘。”
她必会好好护着阿窈,绝不让旁人伤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