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瘸子的关系,村子里面没人愿意嫁给他,反而是老顾家最后一个结婚的,如今他和赵君雁的儿子,也不过才十岁而已,比顾冬冬就大两岁。
厨房这一番机锋,安安并不知道,她躺在床上,不停的砸吧这嘴,她在梦里面看到了自己来这里之前的那个商场大超市,她正站在卖卤肉面前,滋滋的留着口水。
那卤鸡腿可真香啊!
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瘪了瘪嘴,可惜自己没钱。
她记得自己穿到了七十年代,从原本的小富婆变成了一穷二白的顾安安。
越想越难受,她蹲在卤肉档口前,闻着熟悉的肉香味,抱着头痛哭,她想爸爸妈妈了,她想回家,她不想呆在这里,一点都不想。
坐在炕头睡着了的顾冬冬,并不知道,床上躺着的姐姐突然不见了。
而此时顾安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味道太熟悉了,她蹲在地上的地面,也是冰凉凉的,有真实的触感。
难道?
这超市是真的?
跟她一块来到了这个年代。
要说,顾安安也是倒霉,她不过是在逛个超市,偏偏走到饮料区的时候,那货架倒了下来,砸在了她身上,原本二十一世纪受尽宠爱的顾安安,成了七十年代的泡在苦水里面的小白菜。
顾安安猛的站了起来,许是烧还没退,她整个人晕乎乎的,顾不上许多,她一路狂奔,去了饮料区,果然,她倒下来的地方,一堆饮料滚落的到处都是,而她的小包包,还压在饮料下面。
顾安安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小包包给拽了出来。
摸出了手机,手机还有三格电,她按着最近的通话记录,爸爸排在第一个,她下意识的拨通了过去,却只是嘟嘟嘟了三声,自动挂断。
安安不死心,她咬着牙,又拨通了第二个号码,这个号码是她妈妈的,结果仍然一样,还是无法接通,她喃喃,“怎么会?”,摸着通讯录,一趟按了下来,仍然一无所获。
这个手机,已经无法在拨通任何号码。
而她顾安安,彻底的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顾安安心都是痛的,她要是不在了,爸爸妈妈可怎么办啊!
她强忍着鼻头的酸意,点开了手机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爸爸妈妈还有她三人的全家福。
照片中,顾安安穿着毕业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站在父母中间,笑的灿烂极了。
顾安安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盯着照片死死的看着,看着看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爸爸妈妈,安安好想你们。”,她抬手无意识的抚着照片,抱着手机,嚎啕大哭起来。
哭够了,安安定定的望着超市的玻璃窗,怔怔的出神,“回不去了,”
她把手机收到包包里面,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安安则走到了药品区,挑来了一盒感冒药,扣了两颗出来,就着矿泉水灌了进去,想了想,又去食品区,喝了半碗新鲜出炉的玉米粥。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打气,结果不照镜子还好,这一照,可把安安给吓着了。
这个又黑又瘦,头发枯黄的的丫头片子竟然是她?
怎么可能啊?
想她顾安安当年虽说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起码也是小美女一枚啊!
这个身体算啥?
算包黑炭吗?
安安打赌,她现在的肤色跟黑人没啥区别了。
正失神呢!
就听见外面一声惨叫,“姐,你去哪了啊?”
顾冬冬这个小豆丁,一觉醒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家姐姐的额头,哪成想,竟然摸了个空,原本的瞌睡瞬间没了,小豆丁哭喊着跑出了西屋,去找大人来看。
吓的顾安安,赶紧从超市出来,往被窝里面一钻,打了个哈欠,刚好药效来了,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小豆丁一手拽着爸爸,一手拽着奶奶进屋的到时候,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眼泪立马止住了,怔怔的,“姐姐……姐姐回来了。”
大人有些哭笑不得,以为是这孩子产生了幻觉。
周爱菊把从华子那里捋来的参须子放到锅里面熬了熬,熬好了一碗后,给安安灌了进去,交待顾冬冬在屋内看着点安安,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了,有的忙。
顾冬冬头点的跟捣蒜一样,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床上的姐姐,生怕,下一秒姐姐又不见了。
顾安安睡的迷糊糊的,耳边的一阵悉悉索索,吵的脑门疼,她勉强睁开眼皮子,就发现,自己的那个便宜妈和便宜妹妹,在她这屋内,一阵翻找,而且瞧着模样,神色显然不对劲。
她挪了下胳膊,哼了一声。
屋内的翻找的两人,动作顿时僵了僵。
唐兰芝神色懊恼,这大闺女,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间醒来了。
顾婉婉神色不变,她抬手拍了拍唐兰芝的胳膊,“妈,你继续收拾,我来看下姐姐。”
说着,她把收拾到一旁的一些票塞到了唐兰芝手上的布兜里面,她则走到了顾安安面前,笑的无辜,“姐,你醒了啊!好点没有。”,虽然嘴上一溜烟的关心话,但是却没啥实际动作,一没说倒杯水给病人,二没想着扶着顾安安起床。
顾安安也没指望着便宜妹妹能把自己扶起来,她自己靠着床头,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你们这是干吗?收拾东西去哪里?”,妈妈两个字,她还真喊不出口。
唐兰芝也不收拾了,把袋子的口扎住,提在手上,“妈,准备带着你妹妹去你姥姥家过年。”
“对,妈带我去姥姥家看看,说不定就在省城上学了。”,顾婉婉满脸得意,到底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在怎么有心计,在同龄的姐姐面前,如此有优待的好事,自然要显摆显摆。
顾安安丝毫没注意到顾婉婉脸上的神色,倒是在思量,她们若是去了,还能在回来这山沟沟吗?她试探,“还会回来吗?”,她问的时候,死死的盯着唐兰芝,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自从接受了原身的记忆,她就知道,原身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唐兰芝要回城里面了,这两年,政策慢慢放松起来,下乡知青可以返城了,这个消息简直就像久旱的天气里面的及时雨,让所有的下乡知青内心都蠢蠢欲动。
他们顾家村已经走了好几个知青了,不要家庭,不要孩子,只为了回到城市里面,过上好日子。
顾安安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尤其是那清澈了然的眼睛,让唐兰芝有几分不自在,更有几分心虚,毕竟,她能回城的证明,就趁着孩子她爸去跑长途不在家的空挡,许了利益私下找孩子她二伯拿到的,顾安安的二伯,叫顾卫富,是顾家老爷子最疼爱的儿子,也是顾家村的大队长,开个证明自然不在话下。
唐兰芝的沉默,让屋内的气氛,更加难过起来。
顾安安难过的不是这个女人要离开了,而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个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还有八岁的儿子,唐兰芝却不管不顾。
她惨白着脸色,闭了闭眼睛,“冬冬呢?冬冬你不要了?”,这可是唐兰芝肚子里面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是带把的肉。
唐兰芝有些慌乱,手上的布袋子也下意识的捏的紧紧的,嗫嚅着,“我……我会回来的。”,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唐兰芝娘家在省城,是钢铁厂的职工,父母的职位都不低,只是当年为了保住两个弟弟不下乡,她被家里人给放弃了,后来,就跟这厂里面的分配,来到了最偏远的顾家村。
说起来,她对家里人是有怨的,十几年来,都未回去过一趟,以前是没条件,后来是有条件了,孩子也大了,她就没了这个心。
但是这次顾卫强的警告,彻底伤了唐兰芝的心,在她看来,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给小女儿的。
她家男人要顾这个大家,行!
她陪着。
但是!
如今去城里面上学的名额,只能给大女儿,不能给小女儿,这不是在她心尖尖上剜肉吗?
唐兰芝这才动了心思,下乡知青回城,可以有一个家属名额,她思来想去,这个名额,就给了小女儿,她虽然也疼小儿子,但是小儿子顾冬冬,是顾家四房的命根子,家里的老太太是不可能让她带走的。
倒是带走了小女儿,老太太反正也不待见,反而会睁只眼睛,闭只眼睛。
至于顾卫强,这个男人,在私下警告她不要乱打安安上学名额的时候,在一次次把工资上交给老太太的时候,在委屈她小女儿的时候,两人的缘分便尽了。
顾安安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身体猛的一震,语气坚定,“走可以,把票留下,我明年要去城里上学,冬冬要上小学,这些都要花钱。”,若是,她没看错的话,唐兰芝,把他们四房所有的票子全部装到了她手上的布兜里面。
唐兰芝有些犹豫,顾婉婉却警惕的瞪着顾安安,觉得她狮子大开口。
顾安安趁热打铁,“我们没了妈,已经是全村的人耻笑的对象,若是连最后傍身的钱和票也没了,就只能辍学了。”
没了妈,三个字,成了唐兰芝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在怎么疼爱小女儿,却否认不了,顾安安和顾冬冬两人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眼见着唐兰芝要答应了。
顾婉婉立马,“可以给你,但是你要送我们去村口。”
“行,没问题。”,安安顾不得软绵绵的身体,从炕上拿着棉袄,往身上一裹,就往外走去。
出来了,她才发现,整个顾家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连向来闹腾的顾冬冬都不在家,她瞅着紧闭的门,问,“冬冬他们去哪了?”
许是要离开这个家了,顾婉婉有些兴奋,她翻了个白眼,难得好心情回答,“顾二麻子今天娶媳妇,奶他们去帮忙,冬冬也去了。”
听到这,顾安安紧了紧身上的袄子,似笑非笑,“难怪……”,难怪挑这个时候离家,想必她奶和冬冬,就是想着,家里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妹妹看着,这才出门的吧!
顾婉婉顿时恼了,难怪什么?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顾安安。
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唐兰芝快了一些。
顾家的房子位置很好,因为顾老爷子是村长,轮到顾家老二,又是顾家村的大队长,故而,房子的位置在村子的正中间,但是唐兰芝母女两人心虚啊!
怕遇见熟人,万一走不成了,可怎么办?
于是绕了一个偏路,本就下雪了,路上又滑,颇为不好走,顾安安从来没走过这种泥泞的小路,一路上滑倒了好几次。
倒是脾气硬,也没吭一声,她是打定主意,跟着唐兰芝,去村口后,就把票子和钱都要到,那是他们姐弟两人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村口,一路上没吭声的顾安安,虎躯一震,手一伸,哼哼道,“给钱。”
唐兰芝低头就要解布兜。
顾婉婉一把按着布兜,她回头,商量,“姐,我们这一路去省城,还挺远,要花钱的地方还蛮多的。”
“所以呢?”
顾婉婉跺了跺脚,她这木头大姐,越来越油盐不进了,她继续,“你和冬冬在家有爸管着,不用花钱的,倒是我和妈妈去了省城,万一外婆不喜欢我们,到时候这些钱和票,可是活命的本钱了。”
唐兰芝一听,是这理儿。
她爸妈本来就偏心两个弟弟,如今她领着闺女回去,自然要好好算计一番。
这样一想,她解布兜的手也松了几分,显然不想给了。
顾安安可不吃她们这一套,什么歪理,“你们去城里面享福,却让我和冬冬在村子里面吃苦,就这,还要把家里家当全部带走,一点都不给我们留着,这算哪门子道理。”
“就说给不给,不给的话,我就要吼了。”,说着,她的手,直接伸到了唐兰芝身上挂着的布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