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变心?”羊鹍道:“我们二人有话要说,恐丞相不听,故出此下策。”
侯景道:“你我出生入死,情比兄弟,兄弟之间,百无禁忌,何必如此?昔日汝父叛魏入梁,你与你阿姊被魏主擒获,莫非本将军向魏主讨保,岂能活命?”
羊鹍说:“我虽为汉人,但居于北境三代,自小未曾食用粮米;幼年灾荒之时,也是魏主开粮仓赈济,我与那萧氏有什么情分?家父归梁,人各有志,何必指摘。我与阿姐被擒,我死则死矣,唯独放心不下阿姐;赖将军得以活命,此恩铭感五内,数年来将军号令所至,无不奋勇当先,也算不欠了将军的了。”
侯景说:“你若念着这点情分,就放了我去。”
羊鹍说:“寿阳被攻破,阿姐与外甥都被高澄煮了,皆是受你负累。你救了我与阿姐性命,算是一恩;但屠戮了羊家一门,又是一仇,今日暂且算作恩仇相抵。如今,我不为家仇,但以属下身份,来与将军说话。”
侯景说:“既然还认我为主,有话但说无妨。”
羊鹍说:“我们本来都是魏民,本牧马于塞北,魏主施羁縻怀柔之策,开盐铁互市,以健马换取财帛,也算逍遥自在。到了后来,众人受了你的蛊惑,背弃互市盟约,麾兵叛离魏国,帮助高氏自立,被宇文黑泰率兵驱赶,千里逃亡,勉强被高氏收留,你又趁高欢新死,起兵叛离高澄,被高百年和慕容绍宗大败,只得离了高氏,再投梁国;梁帝尚佛,发善心相救,资助你兵马,你却骗这些兵马身陷重围,导致十几万梁兵全军覆没;你受人恩惠,却隔岸观火,坐视其灭,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
侯景说:“魏国强大,宇文黑泰智算无双,我送梁帝的精锐兵马去送死,想要削弱京畿的力量,方便我们侵入建康。”
羊鹍说:“入建康而举大事,将军麾下,无论胡汉,都会感到荣耀,我们自然不会怪你。但额齐纳,斩将夺关,算无遗策,厥功甚伟,你为何要逼走他?”
侯景说:“额副将不告而别,我实在不知什么缘故。”
羊鹍说:“那日,你牵着公主的手,亲自出来宴请众将,宣告二人婚事,让公主为众人轮流把盏,还记得吗?”
侯景说:“诸位都是我从草原带出来的生死兄弟,婚成前让妻子出来献酒,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罢。”
羊鹍说:“你令公主把盏,大家也感到高兴。为什么到了额齐纳那里,公主用指甲浸在酒里,她的小指指甲隐约有乌青之色,额齐纳不敢饮,装作接酒盏时失手,把酒盏跌碎在地上,你还记得吗?”
侯景说:“我记得额副将失手打翻酒盏的事情。额副将说自己不慎,酒落失礼,伏地请罪。我说:‘倾杯酒当罚者三。’亲自为其把盏三杯,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羊鹍说:“府内诸将,都看见了公主以指甲藏毒,浸泡在酒中,要毒杀额副将,为什么你却没有发现?”
侯景说:“羊将军误会了,我是真的没有看见。自从进入内苑,其中人事,悉数由甲士接管,那洛公主去哪里寻觅毒药?诸位要是看见了,当时可以禀告于我,必不会轻饶了洛公主。”
羊鹍说:“你贪色的本性,人尽皆知,谁敢坏了你的兴致?额副将与罗仙儿犯颜进谏,却被你斥退,其余的将军,更不敢劝谏了。额齐纳担忧公主仗着你的宠爱,再次想办法害了自己,为求自保,不得已才逃走了。”
侯景大叫道:“错了!公主指甲上的乌青之色,不过是建康城内胭脂坊的青黛,我亲自为她绘上的,绝对不是毒药。莫非公主用乌甲浸酒,故意让额副将看见,来离间我与额副将?”
羊鹍说:“你能够亲自为公主绘甲,却无法察觉公主的阴谋,怎能称作人主?我再问你,罗仙儿杀敌功高,何故无罪诛杀?矢力卜思、古思丘二将,何罪之有,你令我二人刺杀?更有甚者,二幼子何辜?为求生路,亲子可舍,如果情急,我们二人难倒不会被你舍弃吗?不如先舍弃你来救我们自己。”
侯景听了,叹息说:“想我英雄一世,到底死于羊侃子弟之手!天地不仁,既生侯景,何必让我遇着羊侃!”
羊鹍冷笑,一剑断首。
羯人枭雄,毕生算计、背主求荣、一叛再叛;生灵涂炭、滥杀无度、天怒人怨,终于报应不爽,死在逃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