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气氛可谓愁云惨淡,几名中年文士或面面相觑,或低头沉思不语,唯独书房正中,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此刻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文士中一位领头似的人物捻着自己的三寸长须,叹道:“殿下,如今诏书以下,朝中那些原本的太子余党也重新活跃起来,正在风头上,我们不若避其锋芒,不必自乱阵脚。”
“避其锋芒,避其锋芒!”青年怒道,“我都避其锋芒二十年了!父皇心中只有太子,就算他犯下了滔天大错,不过几个月就又把他招了回来!”
这焦急气愤的青年却是当朝四皇子。原本他形式一片大好:多年忍辱负重,终于抓到了太子的把柄,宫中皇帝又身体有恙,大皇子去世,老三老五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你争我夺,反被暴躁的父皇责怪,自己则趁机办成了好几件大事,获得朝中大半官员的赏识。然而先是父皇病情突然好转,对朝堂的控制再次回到了以往,不,甚至比以往更强;宫中的钉子们遭到了大清洗不说,和苏氏之间的交往似乎也云山雾障。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父皇居然趁着中秋佳节,出乎意料地要把被发配的太子给召回来,又有太子外祖父,亦是当朝丞相的鼎力相助,这诏书比以往更快,待他们收到消息时,已是无力回天。
短短几日,竟让原本大好的形式峰回路转,之前多年的种种布局筹谋似乎都被一一堪破。虽说自己还隐于幕后,不曾暴露,然而一时间,四皇子颇有一种被父皇看破一切的惴惴不安。
这么想,他转回身来:“刘先生可有良策?之前那计……如今已算是作废,这接下来……”想到父皇明明已经服散日久,居然当真能够挺过那发作起来浑身如同万蚁噬心的寒食散之瘾,他就觉得不寒而栗。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本不知晓寒食散为何物的父皇,竟然能够下定决心摆脱掉它。明明世家中服散成风,在此前却从未听闻有人能够戒散。
刘先生正是当先那中年文士,他此刻也只能无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形势确实不可直接与太子争斗。好在殿下往日与太子关系颇为融洽,不若继续与太子虚与委蛇,再暗中联合三五两位皇子,共同扳倒太子。”
虽是如此说,但刘先生也保不准有多大的信心。毕竟如今皇帝病情好转,身体恢复,一切主动权掌握在他手中。其实当初他就反对皇帝下寒食散致瘾,毕竟这有违君子之道,这夺嫡一事,阴谋阳谋都可以使,只是四皇子太过青睐那些阴损之道,这未免有伤天和。刘先生不免有些忧虑,对自己选择辅助四皇子的抉择有些忧虑。
然而刘先生在这边厢苦思冥想,可四皇子一听却脸色微微发绿。
原来在太子被贬谪去守皇陵之前,四皇子为了打压□□,特意前去和太子撕破了脸皮,得意之下,将自己在江南舞弊案中做的手脚如数告知。如今太子东山再起,一听到消息之后他就坐卧难安,整日忧虑太子把事情告知父皇。
刘先生万万想不到太子意得志满后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看到四皇子面露难色,他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只是看现在人多口杂,却不好直接询问。
四皇子看其他人也再无献策,只能草草结束了会议,叹道:“也就只能如此了,还望各位先生助我。”
看见他如此礼贤下士,不少文士都十分受用,躬身行礼告辞,只留下了刘先生一个。
“刘先生还有何事?”四皇子问道。
刘先生拈着胡须,待人都走远了,关上书房门,低声询问:“方才说道与太子重修旧好,似乎见太子面露难色。莫非有何不可?”
提起这个四皇子就有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但凡说这话的是他的奴婢、妻妾,他都会直接甩脸子过去。然而他尚且记得面前这人是他的心腹近臣,是他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才请过来的文士。
尽管四皇子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地把他和太子之间的恩怨给说了一些,然而刘先生阅历何其丰富,从那三言两语中就明白他话语中所谓的“略有口角”绝不单单只是小小口角那么简单。他的心凉了一半,得志便猖狂,如此心性,当真是他苦苦寻觅的明主么?
心下思绪万千,刘先生却无法表露出来,只能无奈地劝慰几句之后告退。
然而刘先生也万万没想到,他离开后留下一个人独处的四皇子,四皇子一人呆着,正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忽然收到了苏美人从宫里传来的一句晦涩不明的传话:
“君情寒似水,妾命薄如纸。”
四皇子眼前闪过过去种种回忆,俱都是苏美人待字闺中是两人幸福美好的时光,他看着眼前这张淡粉的纸笺,心中充满了对苏美人的挂念和担忧,她一个人在宫中如履薄冰,性命可谓危在旦夕。而今宫中被皇帝下令大清洗,管得好似铁桶一般,根本无法得到有用的消息,他竟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想着,四皇子拿起纸笺,痴痴嗅着其上淡雅的香气,看着那秀美的字迹,心中伤痛,低低呢喃:“琴女……为何要怀疑我的痴心,放心,我此生,定不会辜负琴女的情意。”他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是夜宫中,屋内传来令人面红心跳的动静,红烛帐暖,男人的粗喘和低吟响了许久。趁着唐乾要水,王公公进屋低声说了几句,这才告退。
正意犹未尽地隔着帘帐肖想师宁沐浴模样的唐乾眼珠子都没动,只略微挑眉,玩味道:“这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诶呦朕这愚蠢的小四啊,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顿了顿又切了一声,“之前看着环环相扣的还有些惊讶,朕这不理不管的四儿子竟有如此能耐。想不到这才遇到多大点挫折,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就这点能耐还想逼宫,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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